让-弗朗索瓦·埃尔南德斯，一名普通的前职业球员，两位成功球星的父亲。过去20年，他不在卢卡斯和泰奥身边，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。两个儿子取得辉煌成就，也没有让他抛头露面。不久前，《法国足球》找到了他，并发现了一段感人的故事……
现年53岁的让-弗朗索瓦·埃尔南德斯，已经销声匿迹近20年，我们首先得到的关于他的信息，是一位同行发来的短信。“我们这边已经找过了，没有线索，一无所知。他跟法国这边的人联系很少……你们加油吧！”
作为拜仁铁闸卢卡斯和米兰左翼泰奥的父亲，让-弗朗索瓦踢了14年职业足球，曾为图卢兹、马赛、巴列卡诺和马德里竞技等知名俱乐部效力。根据一些前队友的描述，他是一名“技术出色、球风优雅，又很凶悍的后卫”。关于他在场下的形容词，还有“乐天派”、“好哥们”、“总是笑呵呵的”……
现任巴黎圣日耳曼主帅加尔蒂耶，是让-弗朗索瓦的好哥们之一，上世纪90年代末，法甲冠军主帅甚至还在埃尔南德斯家里住过一阵子。“‘杰夫’是个非常慷慨的人，简单诚实，乐于助人。如果你有麻烦、给他打电话，他立马就到。他是个非常善良的人，和最近几年我听到的那些(评价)完全相反。他十分看重家庭，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孩子……怎么可能会变成那样？”
2002年在西班牙结束职业生涯的“杰夫”，两年后突然与所有人断绝了联系，随后十几年杳无音信。最亲密的朋友也找不到他，任由外界对他的突然消失说三道四。
将埃尔南德斯兄弟带大的洛朗丝，2017年4月曾对《法国足球》 表示：“某天早上，法院执行官员敲响了我的家门，我只有两个小时收拾行李……起初我们住在酒店，后来租了一间小房子。我的父母和哥哥从法国寄来钱、帮助我们生活，因为我在西班牙已经一无所有。没人知道卢卡斯和泰奥的父亲去哪儿了，对孩子们来说，他再也不存在了。或者说，他从未存在过。”
当时有传闻说，让-弗朗索瓦是在躲避西班牙税务部门的调查，但没有得到官方证实。
2021年6月，欧洲杯开始前几天，法国M6电视台的《禁区》栏目对几名法国国脚的私生活秘闻做过一次报道，其中就包括卢卡斯·埃尔南德斯。为拜仁效力的法国后卫，第一次面对镜头谈论这个话题。“我一直都不明白，也永远无法理解，他(父亲)怎么会突然离开，就这样抛弃我们。有人说他可能在哪儿哪儿哪儿，但没人给出肯定答案。这很奇怪，他没有对任何人说，我们都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。我认为他不是我的父亲，因为他的所作所为，是无法被原谅的。”
2018年3月26日，《队报》曾用一整版报道这个事件。让-弗朗索瓦当年在图卢兹的队友弗朗克·帕西，是少数愿意开口谈论这件事的人。“我们曾经保持着很紧密的关系，经常通电话。有一天，他打电话告诉我要去泰国，从那以后，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。有朋友说，几年前曾在苏梅岛(泰国第3大岛屿)见过他……”
帕西是“杰夫”消失前最后一个跟他联系的球员，但如今，里昂助理教练却不愿开口。“你好……哦，抱歉，我不想谈这个话题……晚安。”哪怕我们承诺不公布他的名字，他也不想谈。
我们只能寻求另一条路：去泰国，几名前队友都曾提到过的地方。“嗯，我们听说他曾在那里。”前图卢兹、马赛球员让-菲利普·迪朗告诉我们。
官方数据显示，目前有1.31万法国人生活在泰国，有人专门建立了一个网站，介绍那些在苏梅岛上开酒吧、餐厅和宾馆的同胞。我们给泰国方面发出信息，希望获得一点消息，找到曾经接触过“杰夫”的人，但得到的基本都是否定答复。直到某天晚上，WhatsApp账号上有了一条新留言，留言的人名叫尼古拉，在泰国从事了20年房产中介工作。“你好，我知道这个人，你们可以给我打电话。”
电话那边，声音很放松，也很明确。“他在这里和一个表弟做过生意，他们买了地、建了房子。这里有很多法国人，但他很神秘，很少外出，也不工作。不过每次遇到他，他都会很热情。你们可以联系一下我的朋友邦亚曼，他曾和你们要找的那个人见过几次。”
邦亚曼在苏梅岛经营餐厅已经有15年了，说起话来慢条斯理。“他是个很好接近的人，后来我们才知道，他曾经是个职业球员。他很少对外人谈起自己，总是显得很简单，也很神秘。有时，他的家人会来这里看他，不过我们已经两年没见过面了。”
我们从泰国移民局得到的消息，证实了邦亚曼的话。“他曾经在这里定居，但2020年离开泰国、返回了法国。他和表弟卖掉了所有生意，新冠疫情爆发后再也没有回来。”工作人员在机场拍摄的照片，证明他确实回了法国。“如果他再来泰国，我们会跟你们联系。”
一切从零开始吧！聚焦法国，继续接触他当年的队友和旧相识，多给当初在他身边的人打打电话，争取别放过任何细枝末节。
让-弗朗索瓦一位儿时好友，接到我们的电话后非常吃惊。“你们怎么会有我的电话？”我们的交流很短暂，这个50多岁的法国人，也非常不愿谈论这个话题。“我不会告诉你们任何有关他的消息。那些说他可能在坐牢的人，都是在放狗屁！凭空消失？不不不，完全不是这样，我们在疫情结束后还见过面，他一切都好。他最好的朋友都知道真相，但我永远不会告诉媒体，抱歉。”
真相，什么线月，一个声音说“我认识让-弗朗索瓦·埃尔南德斯，他是我表兄的表兄”，我们立刻给这个人留言，并得到了回应——“给我表兄打电话吧，喏，这是他的号码，他会告诉你一切。”
电话那头是一个名叫布鲁诺·萨利巴的人，住在法国南部，自称是“杰夫”的表弟。他给出了令我们始料未及的答案：“很意外、也很高兴你们会给我打电话，关于让-弗朗索瓦的真相，总算可以大白于天下了。过去几年，人们都在胡说八道，罔顾事实，玷污了他的名声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布鲁诺停顿了一下，显得有些激动。“你们无法想象M6电视台的节目给他带来了怎样的痛苦！外界任由泰奥和卢卡斯的母亲编造故事，却没有试图去了解真相，这很不正常！我的姑姑，也就是‘杰夫’的母亲，泰奥和卢卡斯的奶奶，现在已经87岁了，一直承受着再也见不到孙子的痛苦。她不该受这种苦，她没做过任何坏事，‘杰夫’也没有。这些年来，人们对他的谈论纯是胡说八道，他从未抛弃自己的孩子，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在胡作非为！”
说到兴头，布鲁诺完全停不下来，矛头直指卢卡斯和泰奥的母亲。“她非常可恶，禁止‘杰夫’见自己的孩子，做了很多可怕的事情。‘杰夫’最终投降了，这当然是个错误，但也是他的性格使然。他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力量了，所以去了泰国，不想面对令他感到疲倦和沮丧的局面。这个故事太遥远了，你们给他女儿打电话吧，她会告诉你们真相……”
新的阶段，新的目的地，在法国西南部的图卢兹附近。上世纪80、90年代(1994年转会索肖之前)，让-弗朗索瓦一直生活在这里，开始职业生涯，并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女发型师。一位了解那段故事的人告诉我们：“让-弗朗索瓦很职业，愿意亲近家人，喜欢和自己爱的女孩约会。”
“杰夫”和初恋的爱情结晶名叫洛丽，现年30多岁。“消失”这些年，他一直和女儿保持着联系。我们还没开口，洛丽就激动得不行，她从未想过主动说出真相，出于担心，出于谨慎，出于对父亲的尊重。“我犹豫过，但也真的厌烦了人们对他那些评价。长久以来，他们一直在污蔑我的父亲和这个姓氏，一切矛盾本该留在家庭范围内解决，但那个女人(卢卡斯和泰奥的母亲)说了太多谎话。她看似热情，实际上很坏，我可以作证。”
小时候的洛丽，每次度假都会去父亲家，跟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卢卡斯和泰奥见面，当然还有那个“从来不工作的继母”。“她让我感到吃惊！总是强迫我当着自己母亲的面喊她‘妈妈’，并用勺子打我，逼我吃东西直到呕吐。她每天带我去麦当劳吃东西，让我一个月内胖了6公斤；她会剪乱我的头发，还随意染色。有一次，她还剪破了我的玩具娃娃，并扔进垃圾桶。爸爸的球员生活很繁忙，总是很晚才回家。当时我很小，什么都不敢说。我只有一个愿望，那就是和爸爸、还有两个弟弟一起生活，不过那个非常恶毒的人，不想让我长期留在家里……”
让-吕克·雷达，埃尔南德斯的好友兼前队友，也见证过那个阶段——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女人有多么难缠。“有一天，我带着妻子去他们家，‘杰夫’还没有回来，是她给我们开的门。我们坐在花园里，她甚至没跟我们打招呼，也没有倒水。我们感觉，她一点儿都不想理我们，她想把‘杰夫’和他的朋友们隔离开来。对了，‘杰夫’当年还要支付她哥哥的生活费，我们见过那家伙，没有工作，开着‘杰夫’的车，不理任何人。这两个人完全就是在利用‘杰夫’。”
另一个证人，跟我们谈起了让-弗朗索瓦在马竞时的一次赛后晚餐。“她在饭桌上说的话很难听，当着我们的面大声说自己的男人丑，有个大鼻子，一口烂牙……真的很难堪。‘杰夫’自始至终都很平静，这是他的个性。他讨厌冲突，但我们看着很难受。”
让-弗朗索瓦和洛朗丝是1995年在索肖相识，男方当时是一名前途光明的球员，女方来自法国东北部，人际关系复杂。两人相识仅仅3个月后，洛朗丝便怀上了卢卡斯，泰奥则比哥哥晚一年半出生。埃尔南德斯兄弟的姑姑茜尔维娅叹气道：“她根本不爱我弟弟，只是个贪图钱财的家伙。她和我弟弟在一起就是为了钱，从不工作，也不做家务。卢卡斯是我的教子，我丈夫是泰奥的教父，但她不让我们见两个孩子。她从来不把我们当家人，总在费尽心机地将孩子与这个家庭隔离开。有一天，她竟然在我面前扯洛丽的头发，我让她住手，并差点跟她打起来！”
另外一个朋友回忆起了另一件事：洛丽被关在门外好几个小时。“让-弗朗索瓦对她非常有耐心，但她确实太过分了。我们都支持他们分手！”2002年，两人在马德里结束了关系，让-弗朗索瓦放弃了房子、家具和汽车，一个人搬出去住，当时卢卡斯6岁，泰奥5岁。“杰夫”的另一个姐姐科莱特解释说：“他把一切都留给了孩子，希望他们能过好日子。每次我弟弟去看孩子，她都会要钱；每次他去接卢卡斯和泰奥，都会发现哥俩穿着旧衣服。洛朗丝那个哥哥，甚至都没钱给两个外甥买吃的！”
与洛朗丝分手一年后，让-弗朗索瓦遇到了西班牙电视明星索尼娅·莫尔德斯，两人一见钟情，很快举行了婚礼。但除了幸福，“杰夫”还给新伴侣带来了不小的麻烦。索尼娅表示：“是时候让所有人知道真相了！之前我从未想过谈论这些，但我爱这个家庭，不想一直受这种巨大的痛苦。悲伤一直伴随着‘杰夫’，这不公平，完全不公平！我不是说他一切都做得很完美，但他真的不应该过早地缴械投降。我总想试着理解他，想知道他为何就这样放弃了……都是因为那个女人，她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坏的人。”
索尼娅与让-弗朗索瓦在2003年4月成婚，成为了西班牙媒体的头条新闻，但泰奥和卢卡斯没有出现在当时任何一张照片上。茜尔维娅解释道：“她(洛朗丝)拒绝让孩子参加父亲的婚礼，因为她受不了。不能与孩子们分享那个时刻，让我弟弟非常悲伤……”
看到丈夫日渐消沉，索尼娅也很难受。“每次‘杰夫’去接孩子，她都不肯开门。她会发消息说‘我在法国’，等我们赶到法国，却发现她不在那儿……我们不停对相关部门反映，而她总是拒绝我们与孩子接触。和孩子在一起，我们度过了很多美妙的周末，卢卡斯和泰奥也不愿回母亲那里。周五去接他们，哥俩兴高采烈；等到周日送回去，他们连话都不想说。看到孩子这样，‘杰夫’很心痛、很受伤。”
威胁和抱怨改变不了局面，律师建议让-弗朗索瓦“带着证人去找孩子”，告诉她“孩子愿意和父亲一起生活”，但这根本没用。慢慢地，关系变得更加紧张，索尼娅继续回忆说：“有时候，孩子给我们打电话，说他们独自待在外面。我们问他们‘母亲去哪儿了’，回答是‘去酒吧了’。就那样把孩子丢在外面，她真做得出来！有一天，我们得知孩子退学了，‘杰夫’气得暴跳如雷。哥俩本该在开学时去学校，但她不让他们去，我们对此又一无所知。等到学校向相关部门反映，我们被问得一头雾水。对此，我只有一个解释：那女人疯了！”
那段时间，让-弗朗索瓦夫妇不得不经常撒谎，才能带卢卡斯和泰奥去图卢兹省亲。科莱特告诉我们：“卢卡斯和泰奥的奶奶有时亲自去机场接他们，但却等不到人。我们给她打电话，她说孩子已经上飞机了，其实是在说谎。我母亲经常给孙子寄东西，里面还会夹一些钱，但孩子们从来没拿到过！”
小时候，回到法国，对埃尔南德斯兄弟来说是非常幸福的时光。如今已经跟让-弗朗索瓦离婚的索尼娅回忆说：“他们都是父亲的粉丝，泰奥简直和‘杰夫’一模一样。在图卢兹，我们一起踢球，一起看电影，夏天还会去伊维萨岛度假。我们带他们去吃最喜欢的美食，一整晚靠在沙发上看电影；等他们睡着，我们再把他们抱到床上。和所有父亲一样，‘杰夫’总在关心卢卡斯和泰奥是否吃得好，是否玩得开心。哥俩都很爱他，他也可以为孩子去死。如今发生的一切，让他十分痛苦……”
2004年初，杰夫要求获得卢卡斯和泰奥的监护权，但西班牙法院按照惯例将孩子判给了母亲。索尼娅说：“我们和律师一直在争取，但没能成功。失望之下，他决定放弃，并去了泰国。我知道，他在那边数次试图与孩子们对话，但她不让他们听。慢慢地，‘杰夫’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，觉得自己失去了孩子。这是卢卡斯和泰奥理应知道的故事版本，我也一直想把真相公布于众。他们的父亲过早放弃了，没错，但他并没有抛弃孩子，他爱他们甚于自己的生命。没人能接近卢卡斯和泰奥，对哥俩解释他们的父亲有多痛苦。”
“每次谈到这个话题，‘杰夫’都会礼貌地要求对方谈点别的。所有了解真相的人，都不会公开谈论这些，出于尊重，也为了保护孩子。卢卡斯和泰奥小时候，有些话我没法说；但现在，他们都已长大成人，也有了自己的孩子，应该知道自己的父亲承受了不公，至今仍在为此受苦。”
让-弗朗索瓦现在在法国吗？“是的，他在法国，在西南部生活。”科莱特对我们说。
埃尔南德斯兄弟的父亲，目前住在离波尔多40分钟车程的地方。两年前，他开始经营一家厨具公司，经历了长时间的消沉后，他想重建自己的生活。现在，每个周末，让-弗朗索瓦都会开车回图卢兹，与卢卡斯和泰奥的奶奶一起吃饭，并在自己的外孙身边打发时光。洛丽笑着说：“跟我的孩子在一起，他总是特别开心，他是个超棒的外公。”
几个月前，让-弗朗索瓦又有了新的女伴。儿时好友蒂耶里·阿拉亚兰告诉我们：“她很不错，让‘杰夫’慢慢放松了下来。他现在很好，不会再谈那些往事。”
让-弗朗索瓦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场法国队的比赛，因为他想通过电视屏幕看自己的儿子。“他总是一个人看，几乎整场都在流泪……”
虽然我们多次提出请求，但“杰夫”始终拒绝与我们对话。洛丽解释说：“爸爸不愿面对媒体。他非常想念孩子，但又不愿让外界以为他是想找机会接近他们。我可以向你们保证，我们一家人现在生活得很好，我们不在乎卢卡斯和泰奥赚多少钱，只希望能见到他们，尤其是我爸爸。”
每年，洛丽都会在弟弟过生日和圣诞节时，通过社交媒体给他们发信息。“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看到了，但我想他们，爱他们。我保留着当年和他们在一起的美好回忆，在内心深处……我认为，他们也保留着这样的回忆。如果能再次见到他们，奶奶也会非常高兴。”
随着调查深入，我们把让-弗朗索瓦回到法国的消息，也带给了那些与他失联很久的老友。他们都很激动，尤其是加尔蒂耶。“得知‘杰夫’不敢给我打电话，我很痛苦。我很想见到他，或者给他打电话。我知道他很腼腆，但我有一肚子话要跟他说。如果他愿意，我可以帮他。”
“对于我弟弟，人们说了太多可怕的东西……他不该承受这些。他是个热情、慷慨的人，非常希望卢卡斯和泰奥能打来电话，因为他一直深爱着他们。我不敢想象，当他接到儿子的电话时，会高兴成什么样……”茜尔维娅满怀期待地对我们说。